凤凰湾没有秘密（1）

我老家有一座山，叫鸣凤山，是当地的道教圣地。鸣凤山脚下有一条河，叫鸣凤河，河水清亮透彻，游鱼可数。鸣凤河拐弯的地方叫凤凰湾，住了三十多户人家，主要以农耕为主。凤凰湾有一户人家姓林，林家男主是方圆十里有名的风水先生，家境尚可，可是，他们结婚很多年一直没有孩子，女主在三十岁的时候终于生了一个女儿，取名玉娇，生得粉装玉琢，模样可人。

玉娇长到七岁的时候，她的母亲还是没有给玉娇添个弟弟妹妹的迹象，林家父母想得也宽敞，既然只有一个女儿，就把女儿当儿子养，以后招个上门女婿，一样可以养老。那时候已经有了洋学堂，林家把玉娇送到洋学堂去读了几年书，觉得女孩子只要能写会算就行了，也不需要太高深的学问。

玉娇读了几年书之后，在家跟母亲学习女红和茶饭，我们老家解放的那一年，玉娇刚好十五六岁。那时候百废待兴，需要有知识的年轻人担当大任，当时，读过书的年轻人很少，读过书的女孩子就更少了。为了培养新中国的青年干部，“南下服务团”（随解放军南下的组织）每到一个地方，组织优秀的年轻人参加学习、参加工作，像玉娇这样年轻又识文断字的年轻人备受欢迎。

玉娇虽然在家里像个娇小姐，在外面却是一个能吃苦耐劳的年轻人，白天参与丈量土地，晚上学习土地改革和新婚姻法的有关政策，浑身充满了革命的斗志。她的父母也在悄悄地观察女儿，觉得女儿有着和从前不一样的风貌，脸上充满着欢欣和愉悦，他们一方面为女儿高兴，另一方面也很担心，担心女儿会跟着“南下服务团”走了，谁给他们养老呢？

他们一再地给玉娇灌输，找个知根知底的上门女婿比什么都强，希望玉娇早日结婚，趁他们还算年轻，帮玉娇把孩子拉扯大。玉娇却不是这样想的，她还是喜欢外面火热的生活，觉得在这种环境中，自己的内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，她的世界不只是湾子里的天地，她希望自己像“南下服务团”的年轻人那样有理想、有追求。

在工作的过程中，玉娇脱颖而出，她被选进了土改工作队。工作队通知她去县里集训几天，她晚上回家准备行李的时候，顺便告诉父母集训的事，父母坚决不同意，恳求她退出工作队，父亲说：“××村工作队的一个工作人员被反革命分子暗杀了（确有其事），一个女孩子，在附近疯一下也就算了，还这样带着背包、大张旗鼓地出去疯，真要不得！”玉娇不知道怎样说服自己的父母。

玉娇突然心生一计，心想：先答应父母退出工作队，明天去集训队找服务团的高人支招，玉娇相信服务团的领导比她有智慧，她把准备打包的被子放好，换洗的衣服也放进箱子里，准备睡觉。父母看到女儿答应了，就安心地回了自己屋，父亲跟母亲说：“你看，玉娇这个孩子就是省心。”母亲也觉得很欣慰。

第二天，玉娇的父亲要去邻村出工，天刚蒙蒙亮就起床了，他路过玉娇卧室的时候，下意识地看了一下玉娇的房门，房门虚了一条缝，玉娇睡觉都是要插上门闩的，怎么昨天没有插上门闩呢，父亲心里在责怪玉娇粗心大意，顺手推开门，顿时张开嘴“啊”了一声，大声喊：“老婆子，玉娇不见了！”

玉娇的母亲听到老伴的惊叫声，已经开始慌里慌张地穿衣服了。母亲来到玉娇的屋里，昨天玉娇拿出来打包的被子不见了，经常穿的换洗衣服也不在了，玉娇昨天一定是缓兵之计，今天趁早就溜走了，母亲和父亲异口同声地说：“快去渡口！”渡口是进城的必经之路，天还没有大亮，头班船还没开，他们猜想应该可以截住玉娇。

他们到渡口的时候，那里有好几个人在等船，他们都是湾子里的人，玉娇也在其中，几个进城卖菜的人问玉娇要去哪里，还背着背包，玉娇说去县里集训，大家都夸她有出息，她焦虑地往家的方向看了一下，看到她的父母就站在他们背后，玉娇心里一惊：“他们……”“娇儿，我们回家去吧！”母亲小心翼翼地想取下玉娇肩上的背包，玉娇转了一个身，背包差点把母亲撞到了，玉娇顺便偷看一眼父亲，父亲正黑着脸看着她。

旁边的人被玉娇他们一家三口的样子搞懵了，面面相觑。这时候，艄公来了，吆喝他们上船，几个买菜的人已经挑着担子上了船，玉娇还在和父母拉扯着，艄公亮开洪钟般的嗓子：“开船啰！”说是开船，实际上是在告诉还在路上、没到渡口的乘船人加快步伐，告诫他们不要让已经上船的人等得太久，也在暗示玉娇他们一家三口快做决断要不要乘船。

玉娇受到“开船”的激励，她冲开父母的包围圈，登上搭船的跳板上了船，随即，她父亲也上了船，抓住玉娇的背包往船下拽，旁边买菜的人急于去赶早市，都劝说玉娇下船，和父母商量好了赶第二班船，玉娇心有执念，只要一下船，就由不得自己了。在她和父亲拉扯的时候，背包散开了，被子一半搭在船上，一半掉进了水里，玉娇心想：“这下走不成了。”把搭在身上捆背包的带子一把抓下来扔到船上，自己跳下船，独自回家了。（待续）